（《荣宝斋》2010年第11期）

人民日报主任记者 杨明方

我于书画本来是外行，对傅抱石也知之甚少。印象中只知其与李可染、关山月、张大千等国画大师似乎是同一层面的人物，至于其卒于什么年代？艺术风格为何？代表作是什么？一时之间却语焉不详。

2009年春天，正是草长莺飞、新茶飘香时节。我自疆返京出差，幸会十年间各自忙碌而鲜于联络的陆衡兄长。十年前，时任江苏古吴轩出版社副总编辑的青年书法才俊陆衡，曾以策划编著《林散之书法集》初露峥嵘，展现了他的书法功力和深厚学养，荣获第11届“中国图书奖”，也令我油然而生真诚的敬意……如今旧友重逢，他带给我新的惊喜：一部堪称“新型年谱的开创之作”、反映傅抱石一生艺术活动全貌的《傅抱石大典》，和一首大气磅礴、荡气回肠，几可与李白《将进酒》、白居易《琵琶行》《长恨歌》等千古名篇相媲美的艺术长诗《傅抱石山水图歌》。全诗500余言，两句一韵，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艺术再现了一代国画大师傅抱石的艺术人生，读来不禁拍案叫绝，令人爱不释手。

“金陵才付九丈壁，又开新图动京阙；狂作巨障势不竭，江山多娇古今绝。”1959年，傅抱石与关山月合作巨幅山水画，毛泽东主席亲笔为之题《江山如此多娇》。这一鸿篇巨制，长期陈设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正厅。陆衡认为，如果说徐悲鸿、齐白石的艺术实践分别标志着中国现代人物画和中国现代花鸟画的确立，那么，作为中国画最大宗的山水画，真正改变一代画史、最终确立了中国现代山水画地位的，正是傅抱石。到傅抱石手上，中国现代山水画才真正完成从传统到现代的新生。因此，傅抱石堪当“中国现代山水画之元首”。

傅抱石英年早逝，1965年突发脑溢血病逝寓中，享年61岁。傅抱石辞世之时，陆衡还是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自然无缘近距离观摩大师创作的风采。但他描写大师进入创作状态的情景，栩栩如生，生动传神，恍如近在眼前。傅抱石的次子、年逾七旬的江苏省国画院知名画家傅二石不禁赞叹：陆衡君所写《傅抱石山水图歌》，诗书俱佳，诗中妙句比比皆是，如“独有新喻傅抱石，一任天机破戒律”，又如“乱涂乱抹意纵横，一片狼藉四座惊”，又如“忽见纸上起云烟，天机暗转在毫颠”，余读之不禁连声叫绝！非深悟先父画道之真谛者不能出此妙语，故余叹曰：知傅抱石者，陆衡君也！

今天人们欣赏傅抱石的绘画作品，落款处常能看到傅抱石“往往醉后”的印鉴。傅二石说，“往往醉后”是一枚很特别的印鉴，并不是每一幅画的后面父亲都会盖上此印，而一定是在喝了点小酒后创作的自己满意的作品上才会加盖。酒会让父亲有更好的灵感，往往酒后作画，他的画笔中含着醉，却又非醉，意境超乎自然。

在傅二石的记忆里，每次父亲作画时，他和哥哥傅小石都要在旁边为父亲研磨，所以傅抱石的每一幅新作，哥俩都是第一个观赏者。傅二石说，一般书画家都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可在他父亲这里，却还要再加第五宝——酒。“傅家贮酒三千钵，兴来斗酒意气发。醉时惟觉天地阔，四顾茫茫若有识。识之识之通鬼魂，笔墨未到气已吞。醉眼双圆入纸纹，纸上隐隐万壑云。”在陆衡的笔下，傅抱石饮酒作画的情景，酣畅淋漓，跃然纸上！

陆衡说，他开始留意傅抱石及其作品时，大师已经辞别人世十五六年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陆衡考入南京师范大学念书。当时刚复刊不仅的《雨花》杂志，在每期封三连续刊载傅抱石的国画作品，吸引了书法爱好者陆衡的目光。“气宇历落自奋跃，一洗百年寒俭癖”，他感到，傅抱石的作品大气磅礴、奋跃飞动，彻底廓清了明清以来山水画的平庸、萎弱画风，开辟了现代中国画的新纪元，与现代人的心灵最为合拍。可以说，现代人读傅抱石山水画时的激动程度，超过了现代任何一个其他画家。

作为一位具有深厚造诣的书画研究学者，陆衡曾有幸在“一代草圣”林散之晚年得到大师亲传神授。但陆衡从不以“大师高足”自居，而是兼容并蓄、开拓创新，其独成一体的草书风格巍然成型，并获首届“中国书法兰亭奖”。陆衡从颜体入手，上朔汉隶北碑、魏晋书翰，复博采众长，形成了“陆家样”。其书法用笔得心应手，线条苍如古藤，富有磁性力；构成随物应机，开合自如，不主故常；加以学养深厚，通篇正气堂堂，真气圆满，绵亘不绝，生动而文雅。陆衡“书好，诗亦美”，其书法作品多为自作诗，“提神运笔之际，情灌于书，复注于诗，情到神来，佳作出矣！”文化耆宿、李可染婿俞律见陆衡所作《傅抱石山水图歌》，爱其诗书两妙，欣然提笔写道：

作诗如制酒，作字即舞蹈。

浮生爱少年，为艺欲其老。

陆生四十五，已梦池塘草。

他年雪两鬓，会当树一纛。

傅老天上知，举杯当一笑。

呜呼世上纷纷声与色，惟有真才方是宝！

（作者系人民日报主任记者、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五家渠市委宣传部挂职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