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记江苏省国画院的前辈艺术家们
2022-01-08

江苏省国画院于1960年3月正式成立,是继北京画院、上海中国画院之后全国最早成立的三大画院之一。早在1957年2月11日,江苏省文化局向江苏省委文教部、省人民委员会文教办公室呈递《关于请求批准成立江苏省国画院方案的报告》,报告中附有“关于建立江苏省国画院的方案”,方案拟定人事安排为:拟聘任在当地负有重望的优秀画家为画师,画师分为专任及兼任两种,专任画师又分为画师、助理画师,均由省文化局聘任之。专任画师原则仍留在原地进行工作,助理画师集中院内工作,兼任画师仍留原单位从事业余性工作。2月26日,江苏省人民委员会文教办公室下发文件,同意“建立江苏省国画院建院方案”,将专职人员(包括行政人员)由申请方案中的40人精简为30人。2月29日,江苏省国画院筹备委员会正式成立。吕凤子为筹委会主任委员,傅抱石、陈之佛、胡小石、亚明、朱偰、杨正吾、张文俊、李仞千为委员。筹委会从江苏省内各地聘任画师。首批聘任画师年龄都已偏大,鲍娄先、龚铁梅受聘时已经80岁,房虎卿、王琴舫、顾伯逵、何其愚、陈旧村也都为60岁以上的老人,费新我时年54岁,他们来自扬州、常州、徐州、苏州,原则上仍然留在原地工作,以相对松散的关系和画院发生联系。1960年9月,江苏省国画院首任院长傅抱石,带领以江苏省国画院画家为主体的“江苏国画工作团”,开创了两万三千里写生的壮举,呕心沥血地创作了一大批既有鲜明时代精神,又有民族特色的中国画作品。这批作品深入生活,紧跟时代,与时俱进,凸显“思想变了,笔墨就不能不变”的思想,19615月,两万三千里写生汇报展——山歌新貌画展在北京展出,引起美术界巨大反响,并催生了20世纪新中国历史上五大画派之一的新金陵画派。但是江苏省国画院对历史的贡献不止于奉献一个新金陵画派,它在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书法和美术理论研究这几大领域都人才辈出、成果斐然。

画院成立之初,聘用的专职画师大多是花鸟画家。鲍娄先是新扬州画派的领军人物,他善画蔬果、古藤、枯树。龚铁梅是长沙人,后定居常州,尤善菊花、山石、古松翠柏。房虎卿擅长山水、松石、蔬果、花卉,所画墨龙和虎名噪国内。王琴舫悉心研习《芥子园画谱》,以善绘花鸟画闻名一方,为李可染启蒙老师。何其愚的书法、篆刻造诣颇深,花鸟画具有白阳山人、新罗山人笔意。顾伯逵早年着意画猴,晚年以山水、花鸟为主。陈旧村专注于鱼藻,画法追宗明代林良、吕纪又兼参陈白阳、华新罗鱼趣,一时有“陈金鱼”之称誉。他们大多在上海居住过,受海派绘画影响较大。鲍娄先曾往上海盐商周扶九家坐馆,与吴昌硕、王一亭交往甚多。龚铁梅曾任上海美专国画教授。何其愚曾为上海中华书局推广部职员。房虎卿1929年由常州来到上海,加入上海中国画会,为专职画家,以画养家。顾伯逵年轻时云游四方,与上海文学书画界交往甚多,并在上海举办画展。陈旧村曾入上海中华美校研习西画。费新我1957年以画家身份进入画院,后因右手患病不能绘画,改写左笔书,却独辟蹊径,自成一体。陈达曾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担任美术创作和宣传工作,20世纪50年代初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深造, 1958年他由部队转业至画院,山水、人物兼长。画院筹备之初,有一位年轻画家叶矩吾,因花鸟画才华毕露被傅抱石推荐留在画院,1958年,他和傅抱石、钱松嵒、亚明、宋文治、魏紫熙等人合作的《人民公社食堂》为传世佳作。

最早进入江苏省国画院的这批艺术家,是画院历史滥觞的见证人。一些年事已高的画家被聘任时已在当地负有盛名,使得画院自成立伊始,便呈现出名门大院的泱泱之气,奠定了江苏省国画院开院之初的高格定位。但是,一些画师由于和画院之间的联系相对松散,且无后人传承衣钵,导致当年名噪一时的他们,如今存留于世的信息已经很少,逐渐被历史遗忘。至今仍为世人熟知的是“九老三大家”,即新金陵画派九位核心人物:傅抱石、钱松嵒、亚明、宋文治、魏紫熙、余彤甫、丁士青、张晋、张文俊,和吕凤子、陈之佛、林散之这“三大家”。 (关于“九老三大家”笔者将另文阐说,在此不再详述。)

江苏省国画院正式建院之后,继续吸收引进杰出艺术人才。1960年,具有深厚西画素养的黄养辉经傅抱石力邀,进入江苏省国画院,他是徐悲鸿的高徒,受过严格素描训练,掌握水彩、油画、水粉等诸多西画技巧,又兼事中国画、书法、篆刻和诗文研究,使得中西技艺在他的艺术创造中融为一体。董欣宾的水墨色彩尝试也呈现西画抽象的意味。他将色彩以“写”而不是“染”的笔法运用,彩和墨往往混合使用,画面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李亚则致力于中国花鸟画写意性的研究。他曾悉心钻研小写意的虚实法,初写意的采光法,大写意的含混法,直至超写意、狂写意。1977年,他又创造揉纸法,其探索精神令人赞叹。画院还有一批始终坚守传统中国画阵地的画家,如伍霖生、金志远、徐孅、傅二石、卢星堂、张良。伍霖生1978年调入画院,为傅抱石入室弟子,他从古代理论中探索中国画的空间处理方法,又始终遵循恩师傅抱石“代山川而言”的治学精神,作品笔法豪迈,水墨淋漓,颇得乃师精髓。徐孅、金志远分别于1961年、1962年调入画院,他们是一对相濡以沫的画坛伉俪,潜心研究历代诸家名迹,注重写生,金志远善画松、竹,画风沉雄潇洒。徐孅人物、山水、花卉均为涉猎,画风清新纤丽。傅二石是傅抱石先生的次子,1979年进入江苏省国画院。他自幼随父习画,他的山水画既传承了傅家山水的大气磅礴,又融入自身个性化的笔精墨妙。卢星堂是1960年画院第一期学员班招募的学员之一,受业于新金陵画派诸老,善画林木、雪景,被誉为具有诗人气质的画家。张良1985年调入江苏省国画院,他从宋元名家入手,擅长以细腻的笔法画出宏大的场面,造成空蒙浑莽的艺术效果。可以说,在江苏省国画院这个学术高地,一切与时代并进的艺术形式都得到鼓励和发扬,在这片名家荟萃、学风浓郁的沃土上,江苏省国画院的书画家们以各自的方式讴歌时代、表达自我,在艺术之路上精益求精、臻于大成。

文革期间,画院被迫暂停活动,至1977年重新恢复建制,吸纳一批新兴力量充实队伍。武中奇、高马得等人先后进入画院,他们在各自的艺术追求上都造诣颇深。武中奇书法真、草、隶、篆各体俱佳,尤擅行草,秉承王右军父子的笔法,汲取何绍基之风采,以方笔入草,碑帖兼容,书风浑厚遒劲。解放后他受上海市长陈毅邀请,书写“上海市人民政府”匾牌。高马得的戏曲人物画闻名遐迩,他把漫画的夸张特点和中国画的水墨技巧融合起来,画风清秀婉约,富有江南文人特质。他塑造的戏曲人物形象生动、雅俗共赏,充分体现了中国画气韵生动、写意传神的特点。董欣宾不仅是山水画家,还是美术理论家。他著有《中国画若干基础问题的探索》,和郑奇合著《六法生态论》《中国绘画对偶范畴论》《魔语——人类文化生态学导论》等,他从中国文化本体出发,梳理中国文化的发展脉络,深入挖掘深层次的画理,是绘画界为数不多的创作、理论均成果卓著的名家之一。可以说,江苏省国画院大家林立,名人辈出,他们的各自鼎立,使得江苏省国画院在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书法、美术理论研究各个领域都大放华彩,为“江苏省国画院”这块金字招牌增辉添彩。

江苏省国画院在创作理念上秉承继承传统与开拓创新两者并举之路。新金陵画派的核心理念就是“其命维新”。自北宋苏轼提出“士人画”,至元代赵孟頫、元四家的实践推动,再到明代董其昌确立发扬“文人画”概念,中国画越来越注重抒发性灵,着重笔墨意趣。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批留洋的有为人士开始重审中国画,他们认为传统文人画脱离生活,内容消极,形式单一,康有为提倡改良中国画,陈独秀掀起国画的美术革命,林风眠主张中西融合,国画界的改革势在必行。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等一批有志于中国画改革的人士率先作出了实践尝试。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亟需反映社会主义建设新貌的艺术形式,传统文人画愈加不能满足时代的需要。在此历史前提下,经由江苏省领导支持,初任江苏省国画院院长的傅抱石带领画家们,走出画室,深入生活,开创了两万三千里写生壮举。历经86天的风尘跋涉,画家们途径六省,胸怀万壑,把所思所想尽现笔端,创作出一批反映时代、反映生活的传世之作。1961年5 月在北京帅府园中国美术家协会展览馆举办“山河新貌”画展,展出作品161件,在全国引起巨大的反响。这批作品是时代性、创新性和继承性相统一的集合,也为画家解放思想、推陈出新给出了典范。可以说,江苏省国画院在成立之初,就处在一个充满变革的时期,现实生活的滚滚浪潮不断对艺术的内容和形式提出新的挑战,江苏省国画院始终以海纳百川、兼容并包的胸怀,吸纳了一批又一批优秀艺术家。他们在表现形式上也许大相径庭,但是为时代而倾情创作,为艺术而鞠躬尽瘁的决心却殊途同归。

时至今日,60多年过去了,筚路蓝缕,前辈们虽已离去,他们给后世艺术家提供了高格的学术典范和敦厚的人品修为。作为新金陵画派的正宗传人,江苏省国画院的当代艺术家和前辈们血脉相连,薪火相传,他们在以傅抱石、钱松嵒、赵绪成、宋玉麟、周京新五位院长为旗手的带领下,秉承发扬新金陵画派精神,深入生活、注重写生,著书立说,热心公益,力争在历史的长河中开拓进取,传承创新。他们既维护画院整体学术流脉的一统性,又保持各自艺术个性的独立性。画院的每一位艺术家,都心怀家国,不辱使命,他们常年有组织地为中央政府部门、省级政府部门等重要单位无偿创作精品力作,为社会公益活动慷概奉献,在大灾大难面前不回避不退缩,视担当为己任,形成一股浩荡的巍然正气。他们沿着前辈们的足迹,坚守理想、不断进取、勇于探索、推陈出新,以手中的画笔,描绘中国之沧桑巨变,刻画时代之精神图谱,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策马扬鞭、不断奋进!

2022年1月于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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