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行草书
2016-04-05

张六弢


王铎(1593-1652)字觉斯,又字觉之、觉四,号嵩樵、十樵、痴庵等。河南孟津人。明天启二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南翰林院掌院、少詹事、南礼部尚书等。弘光元年为东阁大学士、次辅。次年降清,顺治三年授礼部侍郎管弘文院事。赠太保,谥“文安”。王铎博学好古,工诗文,有诗万余首。他崇古学古,主要得力于锺繇、王義之、王献之、颜真卿、柳公权、米芾等各家。楷、行、隶、草,皆有可观,以行草最为精妙。清人梁巘称其“书得执笔法,学米南宫之苍老劲健,全以力胜”。他的书作笔力雄健,布白深稳,线条遒劲苍老,含蓄多变,于不经意的飞腾跳掷中表现出豪纵的个性,有撼人心魄的雄浑气势。在墨的运用上,他也大胆制造线条与块面的强烈对比,形成强烈的节奏,与董其昌的轻描淡写形成绝妙的反差。王铎对自己的书史地位多所期许,曾说:“我无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但身为贰臣,政治人格有亏,对其书考有不小的影响。王铎传世作品极多,在世的时候就有《拟山园帖》、《乘华馆中占》、《=十帖》等刻中占。王鋒種面,亦以大家自期,他的山水宗北宋繁密之法,层西、最山章,骨格老苍。曾批评使,J费的函作说:“函寂寂无余清,如俔云林一派,虽有淡致,不免枯乾赢,病夫香香气息,即谓之轻秀,薄弱甚矣,大家弗然。


一、晚明社会与王铎的一生


王铎生于公元1593年,卒于1652年,字觉斯,又字觉之,号嵩樵、石樵、痴樵、雪山等。王铎小时候家境十分贫寒,竞至“不能一日两粥”。他十四岁开始读书,三十岁中举。1621年冬天,当王铎从他的故乡赶到北京参加进士考试的时候,明王朝已几近覆灭之边缘。经过了“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明代宫廷元气大伤,而政治精英也陷人到纷乱的党争之中,而此时西部、中部地区如陕西、河南遭遇连年的荒灾,民间的动乱已经一触即发。尽管在第二年春天王铎顺利地通过了会试与廷试,从此跻身于士大夫之列,可是直到明代灭亡,他居京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


王铎一中进士,尤其被选拔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之后,他即以丕正朝纲为己任,以古代的豪杰自期,尤其是在与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集团的斗争中,王铎与其同袍黄道周、倪元璐等人都有不俗的表现。因为拒绝参与编修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三朝要典》,王铎一度被阉党所忌恨,在1624年前往福建主考乡试的途中,王铎一直被他的对手监视,但是他在选士的过程中相当公正,所以也有惊无险。


1628年,崇桢帝朱由检登基之后,他几乎是在魏忠贤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迅速清洗了魏忠贤、崔呈秀以及阉党的核心人物。一批被阉党迫害罢官的正人如赵南星等相继回到北京。但是好景不长,文官集团与崇祯帝之间矛盾愈演愈烈,尤其在用人的取向上,直接造成了官僚集团内部的分裂。王铎此时颇有一番政治抱负,他甚至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在讲筵之中向皇上形容河南家乡的现实情况,以至于遭到崇祯帝的切责。其后,他与首辅温体仁、阁臣吴宗达又产生嫌隙,终于在1636年被派往南京翰林院的冷曹。虽然一年之后他又回到北京,负责东宫太子的教学,但毕竟未能进入权力的中心。王铎虽说是一介文士,但他对于西洋火器的制造和运用极有兴趣,他曾多次写信给地方官,希望他们在战争中更多地利用大炮等一些现代的武器,然而,终明之世,王铎并没有获得展示政治和军事才能的机会。


此时不断有令人恐慌的消息传来,一边是李自成、张献忠的起义军,一边是明军在东北地区和清军的交战中不断失败。1628年,清军甚至打到了北京城下,王铎镇守大明门达一月之久。然而,王铎因为多次回乡省亲,他更清楚地知道,官兵因为缺饷,在地方上时常骚扰百姓,每到之地,抢掠比农民起义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当大学士杨嗣昌计划暂时通过纳银安抚满清,集中精力来剿灭李自成部队的时候,却遭到黄道周、王铎等大臣的坚决反对。崇祯帝的决定受到这些大臣的干扰,在剿、抚之间来回动揺,也失去了平息晚明政治和社会动荡的良机。


1640年9月,王铎被任命为礼部尚书,赴任途中,他回到故乡孟津,在路上他和家丁多次与李自成起义军遭遇,后来他曾多次提及自己突围时斩首二十余级的光辉历史。然而他这次回到家乡,父亲和母亲在数月中连续过世。为了躲避农民军,王铎一家来到黄河北岸的怀州府,借居朋友的房子,直到1642年。可是此时的孟津已经多次遭受起义军的重创,家园完全被毀坏,王铎只好带着族人100余口开始了前往新乡、苏州、南京、杭州避难的旅程。


1644年三月,李自成率部进人北京,崇祯帝吊死在煤山,此时王铎正在山东转移江南的途中。直到1645年六月,福王在南京称监国,王铎才受命从浙江前往南京赴任大学士。弘光初期,王铎颇有政治思想,他一连上了十余道奏章,要求追恤北方殉国大臣,减少朝延开支,节制奢侈的宫延生活,希望凝聚人心,恢复失地。他甚至请求带兵渡江去迎战清军,但是此时的弘光帝完全为拥位大臣马士英所掌控,整日沉湎于享乐,对王铎的请求很不在意。最终他们之间发生了矛盾。在清军进入南京之后,王铎等大臣就一道降清,这其中难免没有对明代政权深深失望的因素。当弘光被田雄自安徽捉拿到南京之后,王铎见到他时,不仅没有跪拜,甚至还又手大骂,称对方不是他的君主。


1645,王铎随清军将领多铎来到北京,并于第二年正月任职行礼部侍郎,管弘文院事。因为当了贰臣,王铎的政治人格受到后来者的严厉批评。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其实非常清楚。虽说在清七年,他的官职从未升迁,但是生活也相当的悠闲,在这段时间,他有更多的时间从事诗文书画爱好方面的创作,以及对古代字画的鉴定,他深知只有在文艺上才有立身的机会,才能稍稍挽回后世对他的评价,以树立自己的形象。他也慢慢消释了因为降清而带来的耻辱感。他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足,但是,远比在明廷的那二十年惬意地生活着,对此他怀有感激之情。他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儿子都在清廷任职,他时刻鼓励他们为朝廷效力,而不是像钱谦益那样暗地里进行反清复明的活动,也出于家族社会身份与潜在资源的考虑,王铎的弟弟和儿子,在他去世前后就开始了为他大规模的刊刻王铎诗文书画的活动,也就是为后世留下来的《拟山园集》跟书法《拟山园帖》。


二、王铎的书法及其影响


在王铎生活的那个天崩地裂、革故鼎新的时代,书法也呈现了独特的局面。王铎的书法学习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法帖,一个是古帖,经我们统计,我们发现王铎所临摹过的法帖几乎涵盖了从汉末到宋代米芾的所有传世的刻本,其中以《淳化阁帖》为主,他曾自谓:“予从事此道数十载,皆出古人,不敢妄为,故书古帖如登霍华,自觉力有不逮。”学古他以东晋二王为宗,旁及张芝、锺繇,以至南朝诸家,提出了“书不宗晋,终入野道”这个观点。


然而,王铎学帖并未完全沉溺于法帖之中,他“泥古而化”,有志于突破帖学所带来的局限。他提出:“学书不参通古碑,书法终不古,为俗笔多也。”为此他临习了大量的古碑,如王義之的《圣教序碑》、《淳化阁帖》,以及唐代的颜真卿、柳公权等数位名家,还时常练写古代的隶书跟变异体,这在他很多的传世书作当中,独创的变异体当中可以看得出来。他除了学二王之外,对唐代更是对宋朝米元章等法书作了深入的学习和研究。他后来的行草大轴主要取向是宋代的米元章,这样他的书作除了撷取二王书法精髓的同时,增加了雄强恣肆、凌厉奇险的另一种格局风貌。


他对米芾特别倾心,他曾说道,“矫矫沉雄,变化于献之、虞、柳,自为伸缩,观之不忍去。”他还从唐代大草书家张旭、怀素、高闲等书家的狂草中探求纵恣之法,并注意不离规矩,曾指出:“怀素、高闲、游酢、高宗一派,必又参之篆籀隶法,正其伪画,乃可议也。”正是王铎在临帖和学古道路上有着自身的独特追求,所以他能冲破帖学的樊篱,而一洗柔媚时习,创造出纵横舒展、沉厚雄强、欹侧奇险、气势磅礴的新书风,称誉当代,为晚明书坛书法的多样化创作了很多的精品,堪与当时的书法大家董其昌比埒。


王铎真草隶篆各体都擅长,张庚在《国朝画徵录》记述:“铎工书法,有《擬山园》石刻,诸体悉备。”其中他以行书、草书最为擅长,他的行书常用于书写手札、信札和诗文,主要受王羲之《圣教序》和米芾书法影响,用笔稳健沉着,点画匀称劲健,结体工整紧密,体势也俊巧古雅。另一路行草书,多为临古的诗文和立轴作品,他临摹了大量的王義之跟唐人的法帖,融入自己的意思,行笔较为迅疾,又收得住笔。点画粗细顿挫,有所错落,也多欹侧之姿,整体呈现出自身的风貌特征。


王铎的草书下功夫最深,也对后世的影响最大,成就也最高,他曾说:“凡作草书,须有登嵩山绝顶之意。”他博釆诸家之长,融二王、颜、柳、张旭、怀素、米芾、黄庭坚,乃至明朝的张弼、祝允明等人的笔法于一炉,终于创造出气势非凡的草书新风,开一代先河。他的草书在提按顿挫节奏上变化特别大,墨色变化也特别大,由浓到淡到枯到润,层次丰富,呈现出奇肆的风骨。他的结构紧密,连笔较多,姿态欹侧,追求奇险。这是由于他有很深的传统的根基,所以他的草书虽然放纵但不狂野,虽然奇但是不怪诞,后人有这样的评价:“明人草书,无不纵笔以取势者,觉斯则纵而能敛,故不极势而势若不尽,非力有余者,未易语此”。王铎还有他同时代的黄道周、倪元璐等人的巨幅的草书大轴,给后人留下了气象恢弘的整体印象,与当时的主流书风董其昌等二王体系的清玩雅致形成了巨大的差异,也体现了晚明书坛风格多样的局面。


王铎是一个勤奋的书家,根据薛龙春先生的搜集和统计,王铎传世的书画作品以及刻帖超过了1000件。他不仅涉及篆、隶、楷、行、草、章草等各体,对于手札、手卷、册页、榜书、巨轴等形式都有极强的掌控能力,说他在清代碑学以前是最后一位重要的帖学大师一点都不过。晚明时期最重要的书法现象,无一可绕开王铎而展开讨论,比如一些学者曽经研究过王铎书写异体字或者说书写奇字的原因,因为王铎临的古帖非常多,他的见识也广,他对于原作范本的种种修正,充分体现了他独特个性的展示,王铎大量的临习作品将二王信札小字展拓为大字立轴的方法,为后人所称颂。


在后世,因为康熙皇帝喜欢董其昌的书法,而乾隆时期王铎又被打入贰臣,所以他的书名为董其昌所掩盖,但是晚清著名学者康有为就颇为王铎感到不平,在他看来,董其昌拘谨寒俭,局促如辕下驹,在整体的气度上与王铎相去太远。事实上,我们今天要抛开书家的身份、地位、政治人格等种种艺术以外的因素之后去看他,王铎的书法魅力更是凸显无疑。在20世纪,王铎巨轴行草书的恢弘气势在日本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中国大陆在“文革”以后,进入了80年代的书法创作以后,也迅速刮起了王铎书风。我们河南中原一带书风的崛起正是受到王铎书风的极大影响,因为王铎生于河南,孟津是他的故乡。正是对王铎书法审美旨趣的一种追求,到如今的书法展览的展厅效应所显现出来的一些现象,他的书法地位日益增高,他变成了当代书法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源泉。在最近的古代书画拍卖会上,王铎的书法作品更是不断创新高,2010年中国嘉德秋季拍卖会上,王铎的立轴代表作品《洛州香山作》就拍出了4500万的高价,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收藏界对于王铎书法的肯定、认可。


三、王铎书法技法分析


王铎一生创作的精品实在太多,他五体俱能,他的书作形式多样,立轴、长卷、册页、题跋、草稿,还有他自己的诗文,但他把握最好的、最有说服力的还是他的行草书和大草,主要表现形式则是巨幅立轴、草书长卷,这些鸿篇巨制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下面我们就来分析它技法的高超之处。分析过程中我们会对王铎的多幅作品进行剖析,这样可以更加生动具体。


王铎书法所呈现出来的特征跟他技法上的一些特点,我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王铎的基本功非常深厚。因为他一生临了很多的古帖,积五十余年的书画的强大功力,天天临池,日日创作,从不间断,在他楷书和隶书的书写上可以完全看得出来。王铎的隶书笔力雄强,书写自由,很多字都显现出与其他书家不同的一面,很有白己的创造性。而其楷书,比如临晋代书家的小楷书,完全可以看出他书出锺繇,而且在书写的过程当中特别自由,他这种自由是因为他极其熟练,他对笔法的讲究已经到了一个完全能够掌控的地步,里面的取势结构很奇特,完全出于晋人书风。王铎除了楷书隶书扎实的基本功之外,他的行书钟法二王,后又兼取唐颜、柳,姜绍书《无声诗史》所云“正书出自锺元常,虽模范锺王,亦能自出胸臆。”这里的“自出胸臆”即是后来取法唐人后的改造,所以他的楷书结构取横势,质朴古意又厚重端庄,那么表现出他的行书中就体现了这样一种风格状态。第一,造型奇异多变,纵横取势自如,这是他学魏晋小字的一个最大的好处。第二,笔墨厚重圆润。笔笔有来历,这是唐颜、柳给他的雄阔气象,所以他的立轴巨制能书写得很扎得住、很厚重而不至于轻浮。他一生钟爱王右军书法,后来又取势米芾,其实米芾也是学二王出身,对二王体系的研究他穷其一生的心血,这使他的行书笔笔有来历,处处洋溢古意。第三,他“泥古而化”,精于变化,在整体风格当中虽然很流畅但是也有生拙之感,沉稳中见硬倔,一派天真。这个是我们讲的第一点,他的基本功深厚。


第二,王铎不践古人,“胆大妄为”,在晚明的很多书法家当中他独辟蹊径,他在技法上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就是非常巧妙地利用了“涨墨”这个技法,从而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刺激效果。“涨墨”顾名思义就墨涨到要溢出原有的笔画之外的现象,多半以:蘸浓墨、后掺水来有意地进行墨晕变化,使之产生浓淡润湿丰富的层次,从而体现出别开生面的笔墨情趣,这是王铎在用笔和用墨上的一种创新。他的多幅作品尤其在一些巨轴行书中多运用“涨墨”法,使整个作品产生了轻重缓急、枯湿浓淡的艺术效果,视觉的冲击力非常大。“涨墨”法一般在生宣上比较能显现出效果来,王铎书法作品所用的纸大部分是半生熟宣,而且那个时候也用大量的绢本、绫本,也是半生熟的,这样体现“涨墨”一方面不可能使墨完全溢出笔画之外,能收得住,另一方面,又在渗的过程中比较快地充分吸收,而产生沉雄之势。我们现代书法的创作从中受益颇多,很多作者都运用了这种技法,并且试图在这个“涨墨”的技法里面有所突破。大家知道王铎学画,他有非常深厚的学画的基本功,所以他的大胆也就可以想象,他因此可以突破书家对于法帖的局限,“泥古而化”,充分运用在画画当中的一些率性的笔意跟大胆的想象,所以使他在给后人留下的巨轴行书当中能够非常合理有效地把画意所产生的“涨墨”法借鉴上去。


第三,“一笔书”。一笔草书其实在王铎之前就有过,张芝就在很早的时候有对于一笔书”的论断,但是王铎对之进行了改良,他学二王但也改良了二王,变温文尔雅的魏晋韵致而形成了雄强连绵、潇洒恣肆的个人风格。对于“一笔书”,唐张怀瓘《书断》、张彦远《法书要录》等都有过记录,但是他们的观点也不尽相同。《书断》上是这样说的:“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惟子敬明其深诣。”子敬就是王献之,王献之的草书当中也出现了“一笔书”的一些迹象,因为王献之学了很长时间的张芝,“世称\'一笔书\'者,起自张伯英,即此也”,“张伯英”就是“张芝”。《法书要录》卷二《粱·庾元威论书》中间说到:“敬通又能\'一笔草书\'”,又说到了王献之,“一行一断,婉约流利,特出天性,顷来莫有继者。”这里面讲到“特出天性”,我的理解是非悟性特高者不可讲究“一笔书”,“一笔书”在书写的时候,没有预先思考,纯属神来之笔,婉约而流利。连绵草书书写的时候要非常沉着,必须要有非常高的秉悟,张芝、王献之都是在中国书法史秉悟很高的书家,而王铎的“一笔书”是非常有独创性的,在他大草书的书写当中反复的出现。其旋转、转使的微妙与魅力我认为恐怕连唐朝的草圣怀素在世也要自愧不如,因为我们从怀素的《白叙帖》当中看到的笔画连绵的最多一行也不过七八个字,而王铎的狂草立轴动辄是高度两米多,甚至有的是三米到四米,一笔书写要达到十几个字,整个作品当中可能就一两个地方有断笔,其他都连绵在一起,这个功夫很不得了,他必须要凭借自己高超娴熟的艺术技法,以线条不可思议的连续纵深盘旋,构筑出动人心魄的艺术境界,好像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上承下接,笔势连绵,奔腾跳跃,左右冲突,纵向跟横向的穿插的运用非常高明。王铎对“一笔书”的把握能力特别强,他是纵放得意,犹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其势不可遏止。我们现代人的书写,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很难突破。


第四,中锋为主、侧锋为辅的用笔技法。上面所讲的“一笔书”实际上已经涉及到中侧锋的运用。王铎行书大都是用中锋转折变化来形成的,而草书他不时以侧锋来调节,以增加作品的虚实感。王铎中侧锋的运用是在不经意间完成的,是在创作过程中视觉所触所呈现出一丝灵感的爆发,所以我们在书写的过程当中,或者在观看他的书写节奏的体会过程当中,他的中侧锋的转换是非常自然的,没有刻意,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大清楚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这样写,但是感觉告诉他,经验告诉他,必须这样来处理,他的中锋厚重凝炼而不失婉畅,因为他有极强的书写功底;侧锋精细妍媚而不失挺劲,一般侧锋的运用都会柔弱,都不杀纸,但是他非常挺劲,相得益彰,互为生辉。


四、关于“疾涩”“提按”“转折”节奏


关于王铎书法当中产生的节奏问题,就是“疾涩”“提按”“转折”,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因为王铎书法必须要强调的几个点,王铎连绵草书必长于使转。王铎在临《淳化阁帖》后自称,“吾临善使转,虽无他长,能转则不落野道”,这里的“能转”是王铎认为的一种高明的技法,它的主要特点,按我的理解来说,就是要发力于腰,成形于腕,必使腕活而能动,腕一定要活而能动,也必使腰挺而劲绵,如果说腰不挺或者说发力不是从所谓的丹田之气内在抒发,那线的劲绵力道就不劲健,气势就不绵长,这是连绵书写的必备功夫。


古法中提按是上下幅度的深浅,是用笔的幅度,它关乎字形的粗细、轻重跟转折等很多方面,转折又有关方圆、长短、刚柔等多个方面,由此而产生多变的节奏。王铎是一个非常能理解“疾涩”的高手,“疾“就是快的意思,“涩”就是缓慢的意思,有摩擦感、有停留感,这是一个辨证运用直接指向节奏的重要问题,节奏是创作作品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或者说主要的一个得失成败的关键,是很重要的,所以必须要快中有慢、慢中有快,有迅雷不及掩耳的跳跃,也有驻足观望的闲情逸致,要有飞动的气势,也必定要有所谓的停留感,能留得住,这也是一种心境的显现。


五、王铎大字条幅临写要点


书写的时候关于一些材料的运用、工具的运用,实际上我在前面的演示当中也已经谈到了这些问题,我们选择的工具与晚明时期,包括王铎、傅山、黄道周、张瑞图等一些大书家他们所使用的工具大多相差无几,我们现在也几乎延续了那个时候的一些物质材料,所以在这个方面没有特别多的不同的地方,我们现在的用纸和用笔的选择上,也就是兼毫和生熟宣为主。最后我认为临摹王铎大字条幅应注意的几点:


第一,大字的临摹应该用较大的兼毫斗笔或中长锋。我们不能用小笔去临摹大字,这样的话它的线条就不圆润,也不温顺。


第二,执笔不宜太高。执笔太高就不能送力到笔上,从而线质不太浑厚;执笔也不宜太低,太低手腕容易僵硬。所以我认为书写王铎的大字一般是执笔不宜太高太低,保持一个中等水准,使转也灵活。我们不知道王铎创作时究竟是站着还是坐着,我想很有可能是站着写大字作品,因为幅度比较大,需要开阔的视野。


第三,指实掌虚。这个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学书的不二法门,熟练地掌握了指掌虚实,就充分发挥了手腕的活动功效,从而使转流便,用锋的变化也增多,各个面的锋都可以兼顾到。


第四,写王铎大字要有书写篆隶的基本功,我前面就讲到王铎有非常深厚的传统的基本功,所谓传统的基本功也就是篆隶跟楷书的基本功,这与他一生钟爱二王其实并不矛盾,因为二王书法也出于汉魏。他也是在汉魏书法中汲取了大量营养,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所以写好篆隶,对于线条遒劲的程度、质朴的厚度都有好处。


第五,我们可以同时参考与王铎一起生长的那些草书大家和行书大家,比如黄道周、倪元璐、张瑞图、傅山,这些人的书法作品大体体势跟王铎有相接近的地方,当然也有他们的个性,但整体他们在书写巨幅行草书的时候,他们所具有的心境的变换、情绪的起伏,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在旁敲侧击的体会过程当中,会加深对王铎书法的理解,以便更好地掌握王铎书法的书写技巧和精神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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